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叫我的名字的,除了父皇之外,就只有那个目空一切的箫安。
我僵硬的转过身。
堂下站着的,正是蟒袍玉带的箫安。
他皱着眉头看向我身后的江淮序,随后轻蔑的笑了,我不敢回头看江淮序的表情,没由来的心虚。
箫安两步上前,站到我的身边,全然无视宴席上陆续来的贵眷。
也是,世间谁人不知,我王衍对他的深情。
“你就找了这么个东西么?他哪里像我?”
话里话外都是讽刺,箫安永远是这么高傲自负,认为他想要的永远不会得不到。
见我不说话,他又来拽我的手。
还没等我躲开,江淮序就挡在了我的面前。
箫安登时就变了脸色,几乎是用责问的语气,“衍儿,你的面首未免太不懂规矩。”
“太子殿下,请自重。”
任谁都能看出情势的微妙,我挑破了他们剑拔弩张的气氛,拍了拍江淮序的肩膀,“我的手帕丢了,你去给我找一下。”
明显是要支开他,江淮序第一次对我的话产生抗拒和不满,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。
箫安嗤笑一声,他又要开口,被我拦住,忍不住厉声道,“让你去,你就去,等什么呢。”
待江淮序离开,我冷冷的看着箫安,一字一句的说,“数年不见,怎么连礼数都不懂了,我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么?”
箫安目光灼灼盯着我,胸膛起伏,似乎压着极大的愤怒。
他有什么好愤怒的呢?
难道只是被人冷脸相对就受不了了,那当日他抛弃我,我苦苦哀求他时,他说什么。
人各有命。
怎么你箫安就不认命了么?
“别胡闹。”
我抽身后退一步,躲开他的手,斥道,“太子殿下,请你自重。”
5
宴席落座,觥筹交错之间,我实在受不了箫安赤裸裸的眼神,偷偷溜了出来,想要透口气,却在花园转角遇到我寻找帕子的江淮序。
他被人拦住去路。
我认得那人,他是曾想爬上我的床,却被我拒绝的尚书之子。
“这不是我们的状元郎么?”
言语间全是骄傲和不屑。
那张肥胖油腻的脸上全都是鄙夷,“莫非在女子身下做的面首的感觉,比那读书强?”
江淮序并不想理他,越过他想要离去,却被他抓住衣袖,不依不饶,“怎么,人家正牌太子殿下来了,你这个替身就失宠了吧。”
这话实实在在的戳中了江淮序,我看见他握紧了拳头,几乎要将我的帕子搅碎。
可下一秒,他却对着奚落他的人笑了笑,“就算失宠,也比爬不上床的人强。”
江淮序留下一句话,就转身向我这边走来,我慌张的躲到柱子后边。
明明他反唇相讥,明明他未落下风,可我为什么心痛难忍,为什么心如刀割,为什么忍不住眼眶中的泪。
应该是他即使同别人说话时,都垂着眼眸。
从前那个敢直视我的江淮序被我硬生生的扼杀了,那个即使说要当我面首,也依然挺直脊背的江淮序被我弄丢了。
他真的将自己活成了箫安的替身,即使自己面目全非。
甚至甘之如饴。
原来辜负真心,是会心痛难忍的。
王衍,抛弃你的人是箫安,与江淮序并无半分关系,你为何如此欺辱他呢?
一行清泪从我的腮边滑落。
“你别哭,他不值得。”
江淮序拿着帕子为我拭去眼泪,可我要怎么告诉他,我的泪不是为了箫安而流。
我的心中早就没有箫安的位置,只是我放不下那被抛弃的屈辱。
“你可以把我当成他,但是不能选择他。”
江淮序说这话的时候,脸上是压不住的悲伤,握住我的肩头的手不停的颤抖。
我再忍不住心中的委屈,扑到他的怀中,任由泪水沾湿他的衣襟。
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。
傻到做别人的替身也甘愿,傻到被我伤的千疮百孔,还拼命的将一颗心放到我的手上。
“王衍,你在做什么?”
不知何时到来的箫安几乎满脸怒色,他用力的将我从江淮序怀里拽出来,“记得你的身份。”
我什么身份,一个被他弃之如敝屣的人。
就算我是一国公主,江淮序也是我名正言顺的面首。
我不想理会他怒气冲冲的脸,只留下一句,“与你无关。”
不知道是这个句话还是江淮序亲昵的动作,刺激了箫安,他竟然使劲扯住我的肩膀,挣脱厮打间,不小心漏出胸口大片雪白肌肤。
江淮序直接红了眼,“太子殿下,这里是大梁,不是你们北魏!”攥着我的手腕就想带我离开。
“她是我的。”
“她不是任何人的。”
两个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。
我不想引得众人围观,只好反手朝着箫安的脸上打过去,他生生的受了我这一掌。
箫安不可置信的看着我。
我拢了拢身上的衣服,冷冷道,“江淮序现在是我的面首,未来是我的驸马,还请太子殿下放尊重些,否则我会让你好好回忆一下,那些猪狗不如的质子生活。”
从前箫安只是北魏送来的质子,在宫廷内受尽屈辱,若是没有我,谁能护的了他。
这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,是他的逆鳞。
那我偏要在狠狠的捅上一刀,以解我的心头之恨。
可我很快就知道了,一时的意气,为我带来的是无尽的祸事,又或者说,箫安从来就没有打算放过我。
6
两国止战谈判并不顺利,北魏强大,因此提出了无数令人瞠目的条款。
箫安的狂妄霸道比以前更甚,他当众提出必须由我远嫁北魏,与他为妻,否则一切免谈。
我本等着大梁沦陷那日,与他同归于尽,可现在好像又被他逼到了绝境。
公主府内始终弥漫着不安的气息,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结局如何。
素月更是将所有的怒火发泄的江淮序身上,认为是他带来了祸事,反而江淮序不再跟他一般见识,竟然是最沉稳的那个。
书房内又是传来素月无休止的单方面怒骂。
等他离开后,我从屏风后出来。
江淮序正蹲在地上捡着什么东西,抬眼间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被羞辱的愤怒,反而眼角绯红,眉宇间都是愧疚。
“中秋节马上到了,我给你做了一个花灯,只是可惜...”
握紧竹骨的那双手在微微颤抖。
可是江淮序,箫安的步步紧逼之下,我真的还有中秋可以过么?
我站在江淮序的面前,毫不留情的踏住那些散落的缤纷纸张,都不过是欺骗罢了。
“无论前路是康庄还是泥沼,我都会陪着你。”
江淮序抬眸看我,霎那间我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人狠狠的戳了一下,我蹲下身握住他的手,柔声道,“可我并不想你死。”
江淮序点了点头,“但除此之外,你想要的我都没有。”
唯有一命,愿意死生相随。
如果我多年前遇到的是你,该多好,我就不会变成这样。
我愣住,可还是咬了咬牙,狠下心,“走吧,我会记得你的,公主府不是你的容身之地。”
“你并不记得我。”
江淮序的声音很小,小到我思考了良久,才明白他在说什么。
他起身离开那一刻,我却莫名的觉得心慌,好像有些东西只要我放开手,就再也抓不住。
我该是识得他的,可是在哪呢?
清风吹落桌上的纸张,还未画完的肖像就那么被地上的墨水染黑,氤氲一片,再看不清我的脸。
我感觉从指尖到心底里一片冰凉,我荒唐半生,不过是笑话而已。
这一份拳拳深情,确实让我不太想放手。
房门打开,我喉中的话都凝在唇边,甚至呼吸都一窒,这一刻我竟然是盼着他回头的。
“你的唇太干,我去给你泡一壶菊花茶。”
一颗心放回肚子里。
可江淮序,如若有一天,我什么都没有了,你还会抛弃一切这样对我么?
我不能那么自私,让你跟我一起死。
我咬着下唇忍住眼眶中的泪水,踉跄的脚步将屏风掀到,巨大的声响让他驻足在门前。
“你当时说我会是你的驸马,我信了。”
我摇头,忍住哽咽。
“江淮序,那不过是我一时意气,用来气箫安的,我并无此意。”
一直以来,你的讨好,你的呵护,你的爱慕,我都看在眼里。
如果没有箫安,说不定我们会是一个圆满的结局。
可是箫安终究是横在中间,是躲不开的阻碍。
这是我的孽,是我罪。
我得亲手了结他,但我不能连累大梁的百姓,不能连累江淮序。
江淮序赫然转身,双目赤红,神情激动,好像再也忍不住心底里的责怪。
终于脱口而出,“难道你的心里只有抛弃你的箫安么?那救你的少年呢?你一点都记不得他么?”
7
四目相对的一瞬间,我终于明白他是谁,他的那句“你不会记得”是什么意思。
原来他深情都是责怪,都是怨愤。
是我忘记了自己的诺言。
那一年,我十七岁,满心欢喜的都是北魏的质子箫安。
他要逃出大梁,可没有我他就不能出皇城,于是他骗我,说带我回北魏,说会娶我。
可是出了金陵城,他却将我丢下马,孤高冷傲的少年横眉怒视,“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会喜欢你么?人各有命,你珍重吧。”
策马扬鞭而去,卷起的尘埃扑在我的脸上。
我甚至连哭都忘了。
荒郊野外,浓黑的夜色里,我躲在树下瑟瑟发抖,不知过了多久,我沉沉的睡了过去。
再一睁开眼,是个有着一双桃花眼的少年救了我。
他典当了身上仅有的玉佩,为我请了大夫,没日没夜的照顾了我很久,我才得以捡回一命。
可我一心都在箫安身上,并没有记住少年的样子。
我不敢去想箫安抛弃我的真正原因,只能抓着细枝末节的事情,试图为他开脱,为自己的愚蠢开脱。
将一切都归结于,肯定是奔波太久,我失去了公主的雍容,让他厌倦了。
于是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,哭着问少年,“我不好看吗?”
少年登时羞红了脸,期期艾艾,“你...你是我见过...最美的女子。”
那为何箫安要抛弃我呢?
我当时已经是六神无主,已经是心慌意乱,口不择言的又问,“那你愿意娶我么?”
少年又一次羞红了脸,“愿意。”
于是我不管不顾的双手攀上他的肩膀,胡乱的亲吻着他,我迫切的想要证明箫安的抛弃是个错误,我并不是一无是处。
少年用力的推着我,那双桃花眼里都是惊恐。
可我不管不顾,将少年按在身下,“是你说要娶我的,难道不愿意么?”
那些流不干的眼泪全都落在少年的脸上。
终于少年忍不住握住身上这个疯狂的华服女子的腰身,翻身将她压住,桃花眼中涌动着情欲。
一夜的荒唐。
可我却没有少年想象中的回报以同等的深情,反而冷漠非常。
父皇派来的人找到我,给了少年不少的金银,少年全都拒绝了,他指着我,认真的说,“她说要嫁给我。”
“她是大梁的公主,怎么嫁给你。”
是啊,后来他成了状元郎,那个女子却早就忘记他了。
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。
我扑倒他的怀里,江淮序一动不动的任由我抱着,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软下来,一颗滚烫的泪珠落到我的眉间,“你甚至不记得我的名字。”
像是一把刀隔开了我的喉咙,我难以说出一句辩解的话。
江淮序微凉的手指拭去我脸上的泪,满脸的疲惫落寞,“你说从来没有放过花灯,所以我才给你做了一个。”
我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,可江淮序将我的话全都记住了,甚至试图为我实现那些我都不在意的愿望。
我不由得收紧了抱着他的手,哽咽着,“对不起。”
对不起你的深情,害得你任人羞辱,害得你一生清名毁于一旦。
江淮序低头凝望我,“是我自愿的。”
心甘情愿爱我,心甘情愿付出一切,即使是生命也在所不惜。
8
是夜,秋风吹过,衣摆浮动。
我坐在院中,浑身发抖,不知道喝光了多少酒,还是觉得暖不过来。
太冷了,冷得让人窒息。
今日午后,父皇召我进宫,他抚着我的头,“我不会拿我唯一的衍儿去换大梁的江山。”
不知何时,他已经须发花白,不再是我印象中将为我托起一整个无忧无虑人生的帝王。
我忍不住扑到他的怀里,哭着道歉,“都是衍儿的错。”
如果我不爱上箫安,不放走箫安,就不会有父皇如今的两难。
前半生我困顿在自己的小情小爱之中,让父皇为我承担那些风雨,实属不孝。
可如今我已经二十九岁了,我不能再肆意妄为下去。
我端直跪于榻前,“王衍愿意嫁到北魏,只是求父皇好好待江淮序。”
我始终维持着倨傲姿态,踏出宫门,遇到志在必得的箫安都没有半分松懈,只是将赐婚圣旨扔到他的身上,“人各有命,箫安你别后悔。”
直至回到公主府,终于剩下我一个人,全身的力量松懈,我一杯又一杯酒灌下。
祭奠我的未来。
突然一个披风为我遮挡住周围的寒气,我被人拥入怀中,霎那间一股清雅的气息将我团团围住,可是很快我身上的酒味就这些香气驱散的一干二净。
就像是我的半生,只剩下的荒淫无度,糜烂成性。
修长的手握住我的侧颈。
江淮序身上的温度逐渐透过皮肤传给我,为我留下了最后一丝温度。
我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温暖了。
有些贪恋的不想放开。
“淮序,怎么会这样,都是我的错。”
我抬眸,醉眼迷离望着江淮序,彷佛漫天的星河都在他的眼中闪烁,可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。
或许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人,只是我看不到。
很快泪水就遮住了我的视线。
我捂着心口,疼的忍不住弯了腰。
这样的江淮序,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了,再也摸不到,再也不能拥有。
而我能够留给他的只是渺茫的未来。
“遇见我,苦了你。”
江淮序摇摇头,为我吻去脸上的泪,温柔无比,“遇见你,是上天的恩赐。”
此情此景,什么公主王孙,什么恩怨情仇,都在心里涤荡的一干二净。
满世间都只剩下我与江淮序。
我极力的想要握住这最后的温存。
我醉了,我醉的不省人事,所以不用再顾及任何。
我要抓住这跟浮萍。
踮起脚,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畔,腰间的手骤然收紧,我伏在他的怀里,轻声道,“忘了我是谁。”
只当我是你救的少女,只当我是乡野的村姑。
回应我的是江淮序急促的喘息和被踹开的房门声。
我缠着江淮序,一次又一次,沉溺在无边的欢乐之中。
9
出发去北魏那日,江淮序自请作为送亲使,亲自护送我去无边的苦海。
箫安看着我脖颈上的红痕,气的咬牙挤出一句话,“王衍,你就这么荒淫无度么?”
我笑着拍了拍箫安的肩膀,挑衅的说,“你忘了,大梁公主豢养面首无数,本就是白日宣淫之人啊,这还要感谢你呢。”
是他自己做的孽,现在又来指责我,真是好没道理。
难道说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得顺着他箫安不成。
到底是北魏的太子,很快就敛去了脸上的不满,眼眸间深沉似海,“是我欠你的,我愿意偿还。”
可四目相对,我与他都知道,我们回不去曾经。
我不想理他,转身就走。
可一个人突然冲过重重阻碍,拦住我的去路,扑通一声跪在我的面前,“殿下,你不能抛弃我啊,带我一起走吧。”
素月抓着我的裙摆,哭的泪如雨下。
他是我从青楼中救下的,又在公主府多年,说是面首,其实我只当他是个孩子。
因此即使我安顿好了他,他也是不想离开我。
又是一份我还不起的情意。
可没等我说话,箫安上前就是一脚,踹的他重重的磕在地上。
我忍不住挥手一耳光打过去,箫安直接愣在原地,“你为了江淮序打我也就罢了,现在一个妓子,也值得你跟我翻脸么?”
眉眼间俨然没有了刚刚没有的威严和凉薄。
“他是我的面首,就是我的人,你跟他又有什么区别呢?”
他听懂了我话中的意思,而后眼底闪过一丝委屈,不过很快就被他掩藏起来。
不知何时变得这般喜怒不形于色。
“好,我受着。”
“箫安,就算你用尽手段得到我又如何呢?你我不过是互相伤害罢了。”
我缓缓走到他身边,就像多年前,他跪在雪地里几近昏厥,我走向他一样,手指轻轻的抚上他的心口,“我恨不得将你五马分尸。”
终于我可以开口对他说一句恨。
恨他欺骗我,恨他抛弃我,恨他破坏我得来不易的好姻缘,恨他始乱终弃,恨他薄情寡义。
恨不得指尖化作锋利的匕首,将他的心脏都挖出来。
箫安眼底闪过错愕和愧疚。
“我愿意补偿你。”
“晚了,一切都晚了。”
10
晚间宿在客栈,箫安推开我的房门,一遍一遍的亲吻我脖子上的那些痕迹。
试图将江淮序的气息抹去,留下他的印记。
我并不挣扎,只是冷笑着问他,“我心里的江淮序你能去除的了么?”
箫安停下动作,呆坐在床边,十分懊恼。
“衍儿,一失足成千古恨,我真的后悔了。”
我拢好身上的衣衫,也不看他脸上落下的泪,翻身躺下。
箫安愣了很久,才叹息着离开。
一路上,即使他不断的讨好,我都并未给他半分好颜色。
现在我好好的站在他的面前,他可以悔过,可以弥补。
可若是我死在那个无人的荒郊,他又向谁倾诉他可怜的令人作呕的悔过之情呢。
等到了北魏的边境,我下了马车,定定的望着江淮序的脸。
一路上他几乎瘦的形销骨立,身上的衣袍已经空空荡荡。
这一别,就是永别了。
我也不管箫安是否看着,抚着江淮序的脸,轻轻的在他的唇上留下最后一吻,“淮序,你要好好活着。”
江淮序一把将我搂在怀中,他的怀抱又温暖又舒服,让我再也不想离开。
可我们终将生离。
“走吧,照顾好我父皇。”
说完这句话,我转过身钻进马车里。
自古多情空余恨,此恨绵绵无绝期。
马蹄声响起,由近及远,最终消失在天际。
至此我才落下一滴泪。
公主府内亲密无间的眷侣,京华城中为人津津乐道的公主面首,都被北魏的风吹散了。
当我们都是一抔黃土之时,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。
多年后,远方传来故人的消息,江淮序官拜丞相,以一己之力为我父皇撑起大梁的一片天。
后来,我父皇驾崩,将皇位禅让给江淮序,可江淮序遣散六宫,并未娶妻纳妾。
再后来,两国又起战事,大梁将士浴血奋战,收复了被北魏侵占的国土,江淮序被人称为中兴之主。
箫安问我,“可高兴?”
我摇摇头,“什么时候你死了,才是大快人心。”
11
多年来,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劲。
萧安为我遍寻名医,无数的珍贵药材,数不尽的一碗又一碗苦涩药汁,都无力回天。
眼看着我就要油尽灯枯。
他却忽然说想要许给我一个大婚之礼。
我没理会他,只像是一个僵硬的木偶,任由他哭着一遍一遍的喊我的名字。
皇帝的大婚自然隆重又铺张,可由于我身体虚弱,也没什么需要我做的。
当晚,身着大红婚服的萧安出现在洞房里的时候,那些没完没了的贺喜之言又响起。
我撩起眼皮看他,真是满面春风。
他坐在喜床上,我看着他一口干了那杯合卺酒,心中有些茫然。
喜婆丫鬟退去,他伸手要来抱我,却发现身体酥软,动弹不得。
登时他就反应过来,他这是中了软骨散。
“你从哪里弄来的药。”
我嗤笑一声,“我在这后宫待了这么多年,有一两个效忠我的人,很难么?”
“你放开我,我既往不咎。”
萧安又拿出他那副高高在上,睥睨天下的样子,与他逃出大梁都城时,抛下我时一摸一样。
见我并不买账,他又软下声音。
“这么多年,我都不能捂热你的心么?”
他看向我的眼神锋利如刀,却又失望至极,“我说了会弥补你的!”
我垂眸一笑,从他腰间抽出他的短剑,“我不需要啊,萧安。”
短剑抵着他的心口,我抬手抚过他的眉眼,“萧安,我爱慕你时,你弃我如敝履,现在装这幅深情不觉得可笑么?”
萧安奋力的震动身形,想要躲开我的剑锋,我看他满眼都是恐惧。
原来他也会害怕啊。
“我为了你做了太多事了,现在该你还给我了。”
萧安目眦欲裂,正欲呼救,我已经手上用力,短剑刺入了他的胸膛。
他到死都没相信我竟然会真的杀他,我拿起一旁的龙凤烛,点燃了罗帐。
火舌冲天而起,不断的吞噬着。
我合眸躺下,恍惚间看到了江淮序向我走来。
“公主,回家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