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旁的西域舞姬当我是寻常男子，还以为林婉仪是为我争风吃醋的正妻，居然不知死活地发出邀请。

“哟，这位妹妹看着气质不凡，是来与我们同乐吗？”

林婉仪的脸色越来越黑，我心中一惊。

这大逆不道的发言，得罪了皇后，这群风尘女要完蛋！

她身边穿着常服的锦衣卫早已持刀架住了这群舞女，她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，哭唧唧地求我和哥哥救救她们。

“皇后啊，朕与她们皆是清清白白，你不必如此动怒，放她们一条生路吧……”

我伸手去牵皇后，却被皇后扭身躲开。

“饶她们一命？”

林婉仪冷笑一声。

“陛下与摄政王贪图美色留恋风尘，耽误朝政已被百官指摘，本宫了结他们的性命，是为了维护皇家清誉！”

眼看那匕首已在舞女脖颈上划出血痕。

算了算了，要是不乖乖听她的话，以后我走到哪她杀到哪，我岂不是成了大魔头？

“放她们一命，我随你回宫便是！”

她的眼神终于有所松动。

一声令下，房间内的风尘女子全都被送到了尼姑庵。

作为代价，我被她强行带回宫中。

坐在回宫的马车里，我长吁短叹望着窗外。

“你哥想要我的命！我回去也是死路一条……干嘛非要我回去呢，我不喜欢宫里，束手束脚的，没意思。”

这是我第一次在皇后面前倾诉衷肠。

她一时间愣住了，松开钳着我的手，叹了口气。

“陛下要走，也得生出个太子再走！”

我摸摸头，突然有点害羞。

“哎呀，这……这多不好意思……皇后，在外人面前，不要说的这么直白啦~”

见我娇羞扭捏的样子，她本来有些同情的眼神跟着白眼一起消失了。

没错，我还是那个蠢笨无比的废柴。

功夫不负有心人。

一年后，皇太子平安降生了。

小小的，奶奶的，眼睛和鼻子像帅气的朕，漂亮的小嘴像皇后。

我喜欢得不得了，第一次当爸爸，真想把天下都给他。

我立了登基以来第一份太子诏书，群臣无一人反对。

他们大概怕我这不靠谱的皇帝再次逃跑。

立个太子也好，江山后继有人。

大将军林枫还在边关打仗，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。

有了太子当保票，我在后宫玩得更加不亦乐乎。

一年未归，如今朝廷内忧外患，前朝无人才可用，后廷无佳丽可选。

边关战事持久，赋税越来越高，国库反而更加空虚，劳民又伤财。

“陛下为天子，理应为天下人着想！”

皇后批评我整天就知道玩，奏折也不批，朝也不上。

她产后坐月子身体虚弱，总替我处理政事，憔悴到不行。

我看着心疼极了。

虽然从前她和她妹想要我的命，可如今她是我们孩子的妈妈，我应该对她更好些。

第二天，我打着哈欠上了朝。

听文武百官抱怨了一个时辰后，在养心殿开始批折子。

林婉仪看着奏折上我歪歪扭扭的毛笔字，柳眉一蹙，揪着我的耳朵就去了偏殿。

她把太子早上刚临的字帖拍到我眼前。

那娟秀的笔迹让我眼前一亮。

“哇，不愧是我们的儿子，写的真漂亮，脚踩王羲之，拳打颜真卿！”

【5】

皇后的眼神愈发犀利。

“你也知道儿子写得好？”

“你是当今圣上！琴棋书画不如四岁的儿子，像话吗？”

“做个好皇帝，有那么难吗？”

我弱弱地看她一眼。

琴棋书画？谁特么会。

我在21世纪，会编程，会打游戏，会弹吉他，也是帅气男神一枚。

偏偏就不会她说的琴棋书画，也不会做皇帝。

接下来的日子里，林婉仪对我的态度越来越严格。

“你一个当爹的，什么都不会，还怎么教育孩子？”

“不会就学啊！荣儿才四岁就能将兵法倒背如流，你连区区出师表都背不下来？”

我挠挠头，对着皇后谄媚地笑。

“嘿嘿，老婆，昨晚没睡好，学不会嘛！”

我抱着皇后的腿不要脸地求贴贴，试图蒙混过关。

哥们来书里是享乐的，才不要学习呢。

林婉仪没好气地把我关在寝殿外。

“学不会？学不会去死！”

她严厉的声音像极了我初中那个打我手掌心的班主任。

“从今天起，你每日同荣儿一起上学，傍晚到我这里来复课！”

小宫女捂着嘴在一旁偷笑。

“笑什么笑！”

那宫女连忙跪下认罪。

“陛下息怒，陛下息怒……”

我伸出食指刚要骂她，突然想起林婉仪的话。

要做一个好皇帝。

好皇帝怎么能随便对奴才发脾气。

我没好气地甩了甩龙袍。

“算了！以后不许当着朕的面嘲笑朕！”

第二天，我牵着儿子的手，到了撷芳殿外。

乌泱泱的一队太监宫女列队在外等候。

我心一横，硬着头皮走了进去，坐在那个小小的方凳上，翻开书本，一副好学生的样子。

太子师眼神诧异。

“陛下这是……”

“朕与太子共学，怎么？不行嘛！”

“活到老，学到老，温故而知新，朕……虽然小时候学过，现在也不能停下！”

虽然小时候学过，但现在全部忘干净啦。

于是，太子师小心翼翼地给我上完了第一课，毕恭毕敬地对我行礼。

我挥挥手故作潇洒：

“终生学习，受益终生！太子师身上的确有值得朕学习的地方！”

我拿出大学思政课本上的话，企图掩盖自己啥也不会的事实。

“来人啊，赏！”

皇帝和太子一同上学堂，这消息传出去，朕的颜面何存！

为了博皇后一笑，朕也算是煞费苦心了！

哥哥蓬头垢面地进宫找我，看见我蹲在大殿门口背出师表，一开口就是诉苦。

被林婉莹捉回王府后，他估计也没少受罪。

“老婆逼我天天跟着朝中武将习武，一天两个时辰，剩下俩时辰去地里挑大粪……”

我下意识吸吸鼻子，果然闻到一股不可言说的恶臭。

“呸呸呸，你身上滂臭，离我远点！”

我捏住鼻子，瓮声瓮气。

“不是，她没事让你挑啥粪啊？”

堂堂摄政王在田间地头挥着锄头，我怎么想都觉得喜感。

摄政王妃和皇后一样，逼着他传宗接代，哥哥也有了自己的小女儿。

出生当日我就封了他女儿做郡主，小侄女漂亮活泼，哥哥也疼爱得紧。

可惜这个女儿奴不受女儿待见。

“妈的，女儿说我像瘦鸡，要认种地的农民当爸爸。”

他满脸颓丧说着，显然是被女儿伤到了心。

他撸起袖子，原本瘦弱的手臂已经初现肌肉弧形。

“我老婆说，种地能强身健体，我挑了一个月大粪，现在确实大有长进。”

“你看，我现在的肌肉线条美不美？”

大有长进？

我看着他被武将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。

哥哥穿越之前就是个弱鸡，瘦的像只吗喽。

如今为了女儿也是怒挑大粪，企图成为肌肉男。

我拿卷起来的书戳戳他瘦瘦的小肩膀。

“可能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，朕……祝你好运吧！”

思来想去，我赏了他一个金扁担，送他去挑粪。

哥哥不甘示弱，回了我一本《资治通鉴》，看得我一个头两个大。

我被林婉仪逼着背书，宛如回到了高三倒计时一百天。

他整天进宫找我炫耀自己的超绝肌肉线条。

本来我读书就烦，看见他赤身裸体到处炫耀，就更烦了。

“内在美才是美，多读点书吧，光练膀子有屁用！”

哥哥看着我面前堆成小山的书本，不屑嗤笑。

“这叫男性魅力，你懂个屁！”

话不投机半句多，我和他又在养心殿互殴了起来。

“妻管严，你老婆让你挑大粪都挑，你这怂男！”

“呸，老子和儿子一起上学的奇葩，你很牛吗？放下你的身段！”

打打闹闹间，就这么过了一年。

我逐渐对皇家政务得心应手，哥哥也越来越像个威武的王。

【6】

我和太子同学，本来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无知。

没想到这事儿被太子师传到了朝堂上，向来不受重视的文官们对我赞不绝口。

他们说我是游历民间微服私访后开了窍，写了好多首诗夸我是爱学习的好皇帝。

“当今与儿同学，不耻下问，真乃明君也！”

“父与子学，君与民学，此乃盛世之兆啊！”

很多大字不识几个武官都拿起了书本，像模像样地开始学习。

一时间，京城求学好问之风盛行。

百姓们将我那句“终生学习”的话奉为圣旨，民间的私塾开了一家又一家，家里有孩子的，一个个争先恐后把孩子送去念书。

老百姓的整体素质提高了，京城的犯罪率下降了不少，还多了许多才子才女。

朝堂上人才稀缺的状况一下子逆转了，新秀状元一个比一个有才。

老臣们更是开心得不得了，在朝廷忙活一辈子，终于能放心退休。

哥哥遮遮掩掩在地里种田挑大粪的事情也被百姓们发现了。

每天都有很多老百姓好奇地前来围观，没有嘲笑，反而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。

“都说摄政王昏庸沉迷酒色，我看这分明就是贤王啊！”

“面朝黄土背朝天，几个高官能吃得了这苦头？”

“摄政王体恤民情，当真是造福了咱们京城的老百姓啊！”

因为哥哥每天下朝后都随机在京城的田地里义务劳动，百姓们种地的积极性都提高了不少。

为了见到摄政王一面，平时懒懒散散不愿意下地干活的农夫，如今起的比鸡都早，就为了见一见传说中这位亲和百姓的摄政王。

百姓们乐于耕种，粮食产量翻了一倍，国库的虚空也被补足。

哥哥在民间的威望无限提升，甚至超过了战功赫赫的大将军。

就这么到了中秋佳节。

有了京城的粮草支援，边关的持久战终于拿下胜利。

在外打了五年仗的大将军水灵灵地回到了京城，感觉天都塌了。

他吃惊地发现自己已经被百姓们遗忘，取而代之的是我和哥哥。

曾经他看不上眼的废物兄弟，一个成了儒雅博学的谦逊圣上，一个成了平易近人的五好官员。

随着我和哥哥的崛起，林婉仪和婉莹姐妹俩在家中也更加硬气。

在林枫重提逼宫计划时，她们坚定表示反对。

得到的是林老宰相无情的两耳光。

从此父女离心，皇后不再与家中往来，摄政王妃也越来越疏远林家。

这两个虎视眈眈的人势弱不少，我心中压力减了许多。

可皇后夹在我与母家之间，每日茶饭不思，人也香消玉减。

自从那天回宫后，她就再没离开过寝殿，每天都呆呆地看着东南方。

我知道，那是林府的方向。

从小生她养她的家人，如今和她决裂了，她怎会不伤心。

宰相是国丈，是重臣，是想要我皇位的敌人。

也是皇后的亲爹。

我可以不心疼老丈人，可我没法不心疼自己的老婆。

元宵佳节，宫中大办宴席，我亲自下旨请了林家父子来宫中赴宴。

哥哥也带着王妃来了。

“为父为兄，不该为了争权夺利，把自己的女儿、妹妹，置于水深火热中！”

“今日我做个和事佬，敬宰相、将军一杯，大家冰释前嫌，如何？”

林枫傲慢地斜睨着我，根本不接我给的台阶。

“皇上若是亲自为我斟一杯酒，我便宽恕妹妹。”

羞辱！这是赤裸裸的羞辱！

我堂堂天子，给他一个将军斟酒，传出去让百姓怎么看我？

可我看向皇后暗淡的眼神，那双漂亮眼睛不复往日的神采奕奕。

我宁愿她和从前一样，揪着我的耳朵骂我，也不想她这样死气沉沉。

不就是倒个酒吗？

为了老婆开心，我做啥都值得！

我放下天子颜面，双手捧着酒壶走下龙椅，请求他们善待我的皇后。

我没想到，他从身边宫女的头上取下发簪，直直朝着我暴露在外的脖颈刺过来。

林家大势已去，他竟还想着杀我……

“危险！陛下！”

我的皇后扑在我身前，替我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刀。
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林婉仪倒在我怀里，流了好多好多血。

血液浸湿了我的明黄色龙袍，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。

“陛……下，”她举着纤细的手，努力替我擦去眼角的泪。

“好皇帝不该……轻易流眼泪，陛下……我不在……的时候……也要……准时上朝……”

这个日日逼我上朝读书的漂亮坏女人，好像下一秒就要变成蝴蝶飞走了。

“太！太医！传太医啊！”

我捂住她汩汩流血的伤口，声音颤抖。

都是我的错。

如果我不办家宴，如果我不生太子，如果我不回宫。

事情会不会不会这么糟糕。

我心爱的皇后，也不会惨遭毒手。

【7】

林婉仪静静地躺在皇帝怀里，感受着生命一丝丝流逝。

从把皇帝带回宫中的那一刻，她就想到了自己的结局。

那天在马车里，她还以为，皇帝什么都不懂。

原来他知道哥哥和父亲的野心。

那他跟着自己回来做什么呢？真是为了救那些个风尘女子？

他是真心爱她吧，那她也勉为其难，宠幸一下他好了。

一年后太子呱呱坠地，她也有了自己的软肋。

这是爱新觉罗的血脉。

哥哥和父亲，总有一天会对这孩子不利。

她一介女流，命都不在自己手中。

拿什么保护太子？

那就逼着他做一个好皇帝，保护他们的孩子一生平安。

她与皇帝，也算是妇唱夫随。

这皇帝也真傻，叫他多读书，他居然跑去跟孩子一起上学堂。

阴差阳错，还成就了贤君美名。

这样也好，等哥哥回来，大约就放弃皇位之争了吧。

直到林家家宴，父兄重提逼宫计划。

这一次，为了夫君和孩子，她坚定地说了不。

父亲的耳光落在她脸上。

“太子必须死，皇帝也必须死！这事由不得你做主！”

她和妹妹被利用了半辈子，如今只想保护自己的孩子，却成了大逆不道的错。

她们与林家就此决裂。

她以为自己放下了，可血脉亲情如何能轻易斩断？

皇帝喜欢扮鬼脸逗她笑，从御膳房带好吃的点心给她吃。

他专宠自己，还总让小小的太子来哄母亲开心。

可她笑不出来，她想家想得越来越瘦。

她总想起小时候，那时候父亲还没做宰相，他对两姐妹很好很好。

皇帝猜到了她的心事，为了她办了场家宴。

她哭了一夜，红着眼圈去赴宴。

贵为九五之尊的夫君，低声下气地求父亲和哥哥待她好些。

她的傻夫君！

她有些心疼，又有些期待。

若是父亲和哥哥不再执着，她的内心便不必煎熬。

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被哥哥羞辱。

敬酒的时候，他回头冲自己比了个“OK”的手指。

像个鸡头。

她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，却看见哥哥杀意渐起的眼神。

直到下意识冲过去，直到簪子扎入胸口。

哎，这傻皇帝又哭了。

一个好皇帝该有君威，学了这么久他还没学会。

她伸手想擦去他的眼泪，视线却渐渐模糊。

睡吧，睡吧。

就这么睡过去，梦里不会再有权谋算计，梦里她将无忧无虑。

【8】

大殿上，群臣乱作一团。

林枫也没想到，自己亲手杀了妹妹。

“你愚蠢啊！簪上有剧毒……”

他一边笑一边退后，跌坐在地上，半天没回过神来。

老宰相看见这手足相残的一幕，嗷一嗓子晕了过去。

林婉莹冲过来，握着姐姐的手，哭得泣不成声。

“哥哥，皇帝之位比姐姐的命还重要吗！你就非要闹成这样才肯罢休吗！”

摄政王怒了，冲过去就把林枫按在地上揍，左一拳，右一拳。

“你他妈的，我忍你很久了！连自己亲妹妹都杀，你算个人吗？”

林枫静静地由着他打，不还手也不吭声。

那场家宴惨淡收场。

林老宰相告老还乡，林大将军被关进大牢。

我借此处理了朝中所有林家的党羽。

真正开始独掌大权，主宰天下。

哥哥代替了将军的位置，替我掌管军队，治国安邦。

一年又一年，我终于成了一个好皇帝，国泰民安，千秋万代。

只是后宫不常去，总爱去御花园。

百姓们以为我爱花，民间又兴起了种花热潮。

可我只是怀念我唯一的皇后。

如果当初知道，做一个好皇帝的代价，是付出皇后的生命。

我宁愿江湖漂泊，让她一辈子找不到我。

一有空，我就去那棵玉兰树下坐着。

当年，我不顾大臣们的反对，将皇后葬在了身边。

树苗在第二年春天发芽，今已亭亭如盖。

风吹过的时候，花瓣片片飘落，就像她在身边冲我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