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辈子都无法拿捏的女人，被弟弟轻而易举的拿捏。

弟弟带着女友回了房间，独留妈妈一人在客厅。

妈妈拿起手机，屏幕上是我的通讯录，她犹豫了半天，还是没有打过去。

“死丫头片子，嫁了人就不要家里人了是吧！端午节不回来就算了，元宵节要是还不回来，以后就都别回来了！”

她看上去很生气。

我的心情复杂，只要她打电话过去，就知道，我永远回不来了。

因为，我已经死了，病死了。

晚上邻居过来窜门，盛粥的时候，提了一嘴李富贵。

“你那女婿李富贵都回家了，怎么没见你女儿啊？”

“还是说你女儿先跟李富贵回她娘家了？”

“这才结婚多久，就开始向着娘家了，你这女儿啊算是白养了。”

邻居的话，让母亲的脸色难看极了。

面对邻居的观点，她也跟着频频点头：“你说得对，真的是越来越没教养了，李富贵那家伙也是，难道不知道咱们这儿回家要先去女方家吗？”

邻居又跟母亲聊了一会儿，见母亲说话总是走神觉得无趣，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溜了。

母亲又看了看手机，反复看着我微信头像，拇指更是在视频通话的页面犹豫很久。

最终她叹了口气，关掉微信，找到了李富贵的电话号码，随后拨了过去。

“喂，阿姨打电话给我有事儿？”

“啪！”

“发财！自摸清一色，给钱给钱！”

电话里面，传来李富贵不咸不淡的回应，还有麻将碰撞的声音。

“小李啊，听说你回来了？”

“嗯。”

母亲微微皱眉，但还是用柔和的声音说道：“我炖了一锅红枣粥，晚上来家里吃个饭吧？”

“这里两天恐怕不行，我有应酬，等等再说吧。”

嘟嘟嘟。

李富贵很快就挂了电话。

母亲怨声嘀咕：“都和我女儿结婚这么久了，还叫我阿姨，真是一点都不懂礼貌！”

她犹豫了一会儿，终究还是拨打了我的微信语音。

可她连续打了十几个，一直显示没人接。

“李富贵不懂事就算了，怎么言子也不接电话？”

“再给她打一个电话，要是还不接，我这辈子都不给她打电话了！”

母亲很生气，这一次，她打了我的电话号码。

很快，语音提示号码已注销。

是的，我的死亡证明医院已经开了，所以李富贵把我的手机号码注销了。

那一串我用了十几年的号码，已经停用，或许三五个月，或许三五年之后，会有新的人拿到这个号码吧。

我病死的消息，李富贵并没有和任何人说，除了他家里人。

灵魂飘到李富贵家里。

牌局赛场之后，李富贵被他母亲叫住。

“言子病死这件事，你打算怎么说？”

面对婆婆的问题，李富贵用满不在乎的态度反问：“还能怎么说？随便找个理由不就行了？”

“反正不能说她是因为被我传染病死的。”

婆婆一愣：“那这不是说谎吗？”

李富贵冷笑：“说谎？这世界上说谎的人多了去了，不差我一个。”

“再者说了，我有病不也活得好好的？为啥就她一下子就病死了？”

“言子可以出门被撞死，可以喝水被呛死，也可以出轨被人打死，但是绝对不能说是因为我的传染病而死。”

“不然以后我还怎么找老婆？谁敢嫁给我？”

婆婆叹了口气：“儿子说得对，怎么死都行，但不能跟你有关系，不然咱家以后还真不好找儿媳妇了。”

李富贵满意的点点头：“还是妈懂我，言子她妈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，言子的死，我还能压上半年，今年过年我就不回来了，得打点一下关系，给言子换一个死亡原因。干脆就出门被车撞死吧？这个理由倒是挺合适的，刚好我在医院认识个朋友，让他运作一下。”

说完，李富贵就连夜开车离开镇子，去了城里。

……

本来，母亲生气绝对不会再给我打电话的。

可弟弟催得紧，女朋友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，要是再不举办婚礼，难免会遭人诟病，她最在意的就是面子了。

所以，母亲忍不住，在打不通我的电话之后，再次给李富贵打去了电话。

但是李富贵拒接了，并且还回了信息，说自己这两天比较忙。

这个借口已经不能用敷衍来表述了。

母亲气得不轻，但她依旧不敢表现出不开心 。

又过了半个月，母亲鼓起勇气再次给李富贵打了电话过去。

这一次，李富贵倒是接了。

“小李啊，阿姨想跟你商量个事情。”

“阿姨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跟言子说不就好了？我很忙的，麻烦你说快点。”

电话里的李富贵非常不耐烦。

母亲解释：“言子的电话打不通，而且这件事她确实做不了主。”

李富贵：“阿姨想要钱？”

母亲脸色彻底难看下来了。

她这个人最爱面子，就算是要钱，那也是说的非常委婉。

以前的李富贵也知道这一点，我还活着的时候，他还给我妈几分薄面，愿意耐心跟她演，但是现在我都死了，他自然没有心思再陪我妈演。

“嗯……你小舅子要结婚了，我寻思让言子拿点钱出来，借给弟弟用，等我儿子缓过劲儿来了，到时候再把钱还……”

“阿姨不好意思啊，这钱言子只怕是借不了了。”

“我和言子结婚的时候，不是给你们家188万了吗？杂七杂八的加起来，起码也给你家200万了吧？”

“这么多钱都不够你儿子娶老婆？”

“阿姨啊，不是我瞧不起你儿子，他不是那块料子，就别想着做春秋大梦，买个一百来平的房子就行了，那些高档小区的房子不是他能负担得起的。”

母亲的脸色愈发难看。

李富贵冷漠的话语还在继续：“而且，200万别说买一个言子，就是买两个言子也绰绰有余了，以后你们家的事情，跟言子没关系，也跟我没关系。”

“阿姨还有什么事吗？要是没有的话，我就挂了啊？”

“嘟嘟嘟……”

表面上是询问母亲要是没啥事自己就挂电话了，可实际上，说完他就挂了，根本不给母亲一点点反应的机会。

“太过分了！气死我了！”

母亲情绪波动非常大，她气极了，将手机摔在沙发上。

刚巧这时候弟弟从里屋走了出来：“妈，钱要到了吗？佳佳说，还想要一辆宝马，我上网看过了，裸车40万，保险什么的七七八八加起来，落地价也就50万左右，不贵。”

“哦对了，到时候咱家一定要在镇上办的风风光光，多收一点份子钱，刚好最近想换新电脑了，我看上的那款电脑得小3万呢！”

“唉？妈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？”

“滚！”

母亲压抑了几个月的怒气，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了。

我想，应该是李富贵毫不留情的嘲讽和拒绝，让她明白了自己在别人面前，就是个乞讨的小丑。

“钱钱钱！一天到晚就知道找你娘要钱，自己没有那个本事，偏要去买大房子。”

“188万啊！被你赌球赌输了！你说说你，怎么就这么败家？”

母亲越说越气，拿起鸡毛掸子就追着弟弟打。

“妈！你是不是有病啊？我不就输了188万吗？姐夫那么有钱，给我点怎么了？”

母亲拿着鸡毛掸指着弟弟，手在抖：“你个败家子！败家子啊！给你两辈子，你都挣不到100万，居然还瞧不起这188万？”

这时候，听到动静的佳佳从屋里走了出来：“怎么了？阿姨您怎么生这么大的气？”

佳佳一脸关切的走到母亲身边，贴心的搀扶她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，跟着她一起骂弟弟。

有了她这个顺毛捋，母亲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。

母亲挤出一丝苦笑：“我儿这辈子做对的唯一一件事，就是跟你谈朋友，你得多费费心，别让他去沾那些赌，知道吗？”

佳佳笑着点头：“知道啦阿姨！我一定会当好一个妻子，当好您的未来儿媳妇，和您的儿子一起孝敬您！”

“还是佳佳最懂事！”

佳佳红着脸点了点头，她看了眼被打到角落里的男友，问我母亲。

“阿姨，结婚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啊？我仔细算了一下，买房买车，办婚礼，五金首饰什么的再加上杂七杂八的繁缛细节，差不多得300万。”

“您也不想自己未来的孙子出生以后，输在起跑线上吧？”

母亲一下子就愣住了。

“三，三百万？”

“结个婚要这么多钱？想当年我结婚的时候，也就一台冰箱一套被子……”

佳佳脸色略微不悦：“那是以前，阿姨啊，您女儿结婚的时候，不也找男方要了快200万了吗？”

“你要是细算下来，前前后后其实也差不多300万了。”

母亲下意识说：“我儿子怎么可能和李富贵比？他家有钱……”

屋子里安静下来。

母亲又接着说：“婚房的话，就住县城那套学区房不是挺好的？车子的话还是等一等，你们小两口自己攒钱买。”

“那不行！”

佳佳声音陡然变得尖锐：“当初都说好了的，凭什么现在反悔？”

弟弟的这个女朋友，在得知母亲给不起钱后，立马就翻脸了。

甚至还威胁母亲，如果之前的承诺做不到，那她宁愿把肚子里三个月大的孩子打了，也绝对要坚持和弟弟分手。

母亲如今陷入两难。

李富贵那边，她必须得放下脸面去求，求李富贵，就得求自己女儿言子。

不然儿子结不了婚，她在镇子上苦心经营多年的面子里子，就全毁了。

母亲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和代价，她无法接受街坊邻居对自己有任何负面的非议。

思虑再三，母亲第二天一早就坐镇上的面包车，去隔壁镇上找李富贵。

看到李富贵的时候，她傻眼了。

李富贵正抱着办公室里新来的实习生秘书，上下其手。

并且，在明知道母亲进来了，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。

因为他并不怕，以前母亲就在他面前说过，男人花心很正常，如今我都死了，李富贵一个单身王老五，自然更嚣张了。

“这位阿姨，你来找我有事吗？没事的话请你离开，不要打扰我工作谢谢。”

面对李富贵毫不客气的逐客令，母亲火了：“就算你玩的花，也不能当着我这个妈的面玩吧？”

“妈？”

李富贵拍了下秘书的细腰，示意她先出去。

随后对着母亲讥笑：“现在开始，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，下次再乱攀亲戚，可别怪我叫保安把你赶走了！”

母亲一愣：“你和言子离婚了？”

除了这个理由，她实在是想不到别的，李富贵突然对自己态度这么差，也只能是和自己女儿有矛盾。

李富贵摇头。

母亲又问：“是不是她惹你生气了？你把她给我叫过来，我帮你骂她！”

李富贵微微一怔，笑容更让人意味不明：“你可真是好妈妈啊，我这当着你的面出你女儿的轨，你非但不说我，还怪你女儿。”

说着，李富贵朝着母亲凑过去：“老女人，你可真是掉进钱眼里了啊？”

母亲气得身子在颤抖，可为了儿子的婚礼，她不得不隐忍。

然而，李富贵接下来的一句话，彻底让母亲不淡定了。

“言子你以后不用找了，因为她已经死了。”

“出门被车撞死，肇事司机跑了，那条路没监控，所以也没人赔钱。”

母亲不信，李富贵直接把放在桌上的死亡证明拿出来给她看，并且还有我的骨灰盒。

母亲是识字的，父亲死的早，医院的死亡证明，她见过不止一次。

愣神的母亲，被不耐烦的李富贵叫来保安轰走了。

其实，李富贵真没有那么大能耐，所谓的医院朋友，给了一部分面子，但是给的不多。

比如说，我死亡这件事，医院只通知了丈夫李富贵。

……这涉及到原则问题，又或者是很严重的别的方面的问题，李富贵只是有钱人，只是煤老板，他还没有到那个级别，没有人会给他面子。

至于那车祸而死的死亡证明，不过是李富贵找的黄牛仿出来骗人的罢了。

母亲认为我的死有很多疑点，可支撑她查下去的原因，却是来自弟弟弟媳可能无法结婚的胁迫。

毕竟，她这个人最在乎面子了。

母亲情绪是激动的，她无从下手，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查。

因为，我病死的这件事是事实啊。

最后，她只能去缠着李富贵，她不信我出门会被车撞死，理由牵强粗糙，也根本禁不起推敲。

李富贵家，可是住在繁华地带，到处都是监控，怎么可能查不到肇事司机？

“这分明就是敷衍！”

母亲气呼呼自言自语。

外面很冷，忽而下起了雪。

弟弟因为钱的事情，带着女友回城里，不打算在家过年，还说的很清楚，这是对母亲不给钱结婚的惩罚，如果要是结不了婚，弟弟还说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母亲。

甚至扬言要和她断绝母子关系。

母亲没有办法，只能从镇上打车来到李富贵家。

可悲的是，李富贵根本不让她进屋。

明明就在家和三两个狐朋狗友打麻将，楼上的灯都开着，却每每在接到母亲电话时，借口自己不在家。

后来，李富贵干脆就把母亲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。

我真的好想说：妈，你看，这就是当初你口中的好女婿，是你心中最理想的乘龙快婿。

其实，当初李富贵把188万彩礼给我，当天晚上跟我在一起之后抽烟的时候就明确的说过。

我是他花钱娶回来的，他可以供我一辈子吃喝不愁，但是一分钱，都别想拿走。

如果想要钱，那就自己出去赚。

其实这说的已经够露骨的了。

李富贵想表达的意思就是，我是他花了188万买回来的女人，把自己本职工作做好就行，不要幻想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。

新婚那夜，我背过身偷偷流眼泪。

是的，李富贵没有食言。

除了那188万的天价彩礼和结婚的花费之外，我母亲家里，他一分多余的钱都没有给。

只是母亲自己太天真了，总以为我嫁给了李富贵，李家所有的钱就是我们家的。

李富贵做的过分吗？

从公正的角度来说，我死之前，他做的并不过分，中规中矩吧。

只是，我死后他的行为，着实是让人生气。

他为了自己的名声，不惜随便给我安一个出门被车撞死的借口。

“阿姨？这么大的雪天，您怎么不回家啊？”

就在母亲愣神愣到快成为雪雕时，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凑过来问。

母亲抬起头一看，脸部肌肉有了动作：“这不是小敏嘛？”

是的，小敏是我闺蜜，大学和男朋友分手之后，小敏经过我的同意，开始主动追求我前男友。

我摆脱不了母亲的掌控，只能让贤。

如今，小敏嫁给了我前男友，两人现在过得很幸福。

前男友也厉害，在李富贵的这个小区也全款买了一套房。

两人寒暄的时候，前男友开着宝马7系的车子缓缓出现。

他拉开副驾驶车门，想让小敏进来，却意外看到了我的母亲。

他眼底掠过异色：“阿姨？阿姨好久不见啊。”

母亲看着他，竟觉得有些眼熟。

“你是……”她颤巍巍没问完，前男友就点头：“是的，我是言子大学前男友。”

母亲不可置信：“这车是你买的？”

刚刚和小敏聊天的时候，小敏说了很多我们之间的故事。

还说要多谢我母亲，要不是当初她的执意拆散，小敏也找不到这么优秀的老公。

现在，前男友是五百强上市公司的部门经理，年薪百万。

小敏说：“阿姨，言子既然已经病死了，您也别太伤心，希望她下辈子……”

“你说什么？”母亲圆目怒睁：“我女儿是病死的？”

“李富贵说她是出门被车撞死的！”

小敏一愣：“怎么可能？言子没告诉你吗？李富贵身上的病都传给她了，但言子身体差，对那些传染病更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，她去世完全就是被李富贵害死的啊！”

得知真相的母亲，气疯了。

她不顾门卫阻拦，冲进李富贵的别墅，当面质问。

李富贵见事情败露，干脆也就不装了：“你女儿身体太菜，跟我有什么关系？我身上那么多病，不也是活的好好的？再说了，当初我已经明确说了，188万就是买你女儿的。”

“她嫁给我以后，是死是活，跟你就没有关系了！”

说完，李富贵叫人把母亲轰走。

母亲一个人走在大雪纷飞的夜晚，第一次留下忏悔的眼泪。

她哭着说都怪自己，如果当初不阻止自己，现在我也不会死，说不定已经过上阔太太的生活，甚至前男友还会支援我的弟弟。

看到这一幕，我心情复杂。

就是到了最后，她第一时间想的还是弟弟，而不是我。

后来，弟弟和未来弟媳分手了。

只因弟媳得知我们家没钱，弟媳爸妈带着弟媳去医院，把四个月大的孩子打了。

当弟弟赶到医院的时候，弟媳一家早就离开，只剩下盘子里那刚刚死去的……

弟弟疯了，把一切责任怪在母亲身上。

母亲也疯了。

……

李富贵重新娶妻的那天，母亲去婚宴现场大闹。

揭发了李富贵前妻死亡原因，还当众怒骂他到处沾花惹草，惹得一身骚病。

李富贵气急，反手掏出我母亲以病这件事威胁找他要钱的视频，以敲诈勒索罪，把我母亲告上法院。

这件事，最后以母亲勒索罪名成立，被抓进派出所教育结束。

考虑到她年纪大，并且情节复杂，也就关了一段时间就放出来了。

母亲得了疯病。

从派出所出来之后，她提着刀，冲进李富贵家，嘴里喊着要给我报仇，弄死李富贵以后，跳楼自杀了。